我們都在努力,試圖從記憶中抹去紅豆。那個漂亮的愛臉紅的小夥子正在黑框的玻璃後面,用女性氣很濃的眉眼以四十五度的視角微笑著審視人間。紅豆的母親把紅豆那把二胡擱在遺像的左側。紅豆的母親每天都要用乾淨的白布擦拭一塵不染的鏡框玻璃。玻璃明亮得如紅豆十八歲那年的目光一樣清澈剔透。但那把二胡紅豆的母親從來不碰,兩根琴絃因日積的粉塵顯得臃腫。紅豆的母親說,這孩子的魂全在那兩根弦上了,碰不得,一碰就是聲音。
小學五年級紅豆買回了這把二胡。紅豆的父親相當生氣甚至是相當絕望:紅豆用十七元人民幣買回了這把需要坐著玩的東西。這位光榮的殘廢軍人盼望龍門出虎子,他的兒子能夠威風八面。紅豆令他絕望。紅豆卻從一個算命的瞎老頭那裡得到了二胡演奏的啟蒙。蛇皮裡沙啞的聲音讓紅豆痴迷,一聽到目光就呆了。紅豆不認識樂譜,樂譜完全是視覺世界裡的阿拉伯數字,不是流動好聽的音符。紅豆依靠瘦長指尖的耐心撫摸使琴絃動了惻隱之心。胡琴把所有的心思全都傾訴給紅豆了。兩根琴絃很聽紅豆的話,就像紅豆聽所有人的話一樣。紅豆放學後拿一張竹凳放在巷口,一巷子都塞滿橫秋老氣。不滿一年紅豆學會了許多電影插曲。紅豆的音樂記憶與生俱來,他母親把它與紅豆一同生下來了。紅豆聽完了樂曲就回家到胡琴上尋找,多難的曲子紅豆都能找到,多貴重的曲子胡琴也總是願意給他。看完了《英雄兒女》,紅豆開始迷戀那些英雄讚歌,那些無限抒情的曲子成了紅豆每日練習的壓臺戲。巷子裡的人們很快聽出來了,任何一首歌曲都能被紅豆弄出傷心來,優美得走了調樣。即使是革命歌曲也總是要哀婉悽迷的。那一回學校演出,紅豆正在彩排《英雄讚歌》,校長走了過來。校長說,停。校長指著紅豆說:"你傷心什麼?"紅豆怯生生地抬起頭,兩眼汪了兩垛淚:"王成叔叔死了。""不是死了,是犧牲!"校長拿了一根鼓槌,"要拉得勇敢、自豪,要拉得有力量!是犧牲,不是死!"在鼓槌的威脅下紅豆的演出果然一反常態,變得雄壯豪邁。但回到小巷口不久紅豆就又把自己還給自己了。老太太們聽著紅豆的琴聲時常揹著紅豆的母親議論:"這孩子,命不那麼硬。"話裡頭有了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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