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幹上的苔蘚,頭頂上的樹枝丫,垂吊在樹枝間鬚髮狀的松蘿,以及空中,說不清哪兒,都在滴水。大滴的水珠晶瑩透明,不慌不忙,一顆一顆,落在臉上,掉進脖子裡,冰涼冰涼的。腳下踩著厚厚的綿軟的毛茸茸的苔蘚,一層又一層,重重疊疊。寄生在縱橫倒伏的巨樹的軀幹上,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每走一步,溼透了的鞋子都呱嘰作響。帽子頭髮羽絨衣褲子全都溼淋淋的,內衣又被汗水溼透了,貼在身上,只有小腹還感到有點熱氣。
他在我上方站住,並不回頭,後腦勺上那三片金屬葉片的天線還在晃動。等我從橫七豎八倒伏的樹幹上爬過去,快到他跟前,還沒喘過氣來,他就又走了。他個子不高,人又精瘦得像只靈巧的猴子,連走點曲折的之字形都嫌費事,不加選擇,一個勁往山上直竄,早起從營地出發,兩個小時了,一直不停,沒同我說過一句話。我想他也許用這種辦法來擺脫我,讓我知難而退。我拼命尾隨他,距離卻越拉越大了,他這才時不時站住等我一下,乘我喘息的時候,開啟天線,戴上耳機,找尋著訊號,在小本子上記上一筆。
經過一塊林間隙地,那裡設定了一些氣象儀器。他檢視作些記錄,順便告訴我,空氣的溼度已經飽和了,這是他一路上同我說過的第一句話,算是友好的表示。前去不久,他又向我招手,讓我跟他拐進一片枯死的冷箭竹叢,那裡立著個用圓木釘的大囚籠,一人多高,閘門洞開,裡面的弓子沒有安上。他們就是用這種囚籠誘捕熊貓,然後打上麻醉槍,套一個發射無線電訊號的頸圈,再放回森林裡去。他指著我胸前的照相機,我遞給他,他為我拍了一張在囚籠前的照片,幸好不在囚寵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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