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比一天地涼起來,雞在脫毛,脫光了脖頸,也脫光了尾巴。二嬸把摘回來的柿子取了蒂杷,塞在瓷甕裡釀醋,醋十幾天就釀好了,滿屋裡都是酸味,蚊子少起來,卻惹得更多的蒼蠅進來,都趴在電線繩上。夏天義在池塘邊的柳樹上撿著了三十七個蟬殼,也從地砸的撿著了三條蛇的蛻皮。蟬殼和蛇蛻研末了可以治中耳炎的,光利從小耳朵就不好,時常會流出一些發臭的膿水來。但是,當他把蟬殼和蛇蛻要交給二嬸讓儲存起來時,他意識到光利已經離開了清風街,就自個把蟬殼和蛇蛻放在了窗臺上,而從口袋掏出一把酸棗給了二嬸,說:“你嚐嚐這個。”他坐在門檻上挽上了褲管,狠勁地撓腿,鱗一樣的皮屑就落下來。二嬸把酸棗吃在嘴裡,又吐了,說:“你不知道我牙掉了一半,還能吃酸?”夏天義說:“幾時給你也鑲鑲牙,白恩傑的小舅子鑲牙鑲得好呢。”也就是這一天,光利的信到了清風街,使夏天義例外地沒有去七里溝,而垂著腦袋整整在院子裡悶坐了半天。光利和他的未婚妻遠走了新疆,再也沒有訊息。慶金時常跑郵電所,終於等來了一封信,信卻是寫給夏天義的,還寄了一小包裹,裝著一個可以拉長收短的撓手。撓手正面寫著“光利的手”,背面寫著“孝順”。夏天義心裡酸酸的,卻沒有唸叨孫子的好處,倒把撓手丟在了一邊。在夏家的本門後輩中,夏風是榮耀的,除了夏風,再也沒一個是光前裕後的人了。老話裡講:一等人忠臣孝子,兩件事讀書耕田。書讀得好了你就去吃公家的飯,給公家工作,可慶金、慶玉、慶滿,還有雷慶,卻不是沒混出個名堂就是半道里出了事。書沒有讀好的,那便好好耕田吧,夏雨完全還能成些事體的,可惜跟著丁霸槽浪蕩。而使夏天義感到了極大羞恥的就是這些孫子輩,翠翠已經出外,後來又是光利,他們都是在家吵鬧後出外打工去了。夏天義不明白這些孩子為什麼不踏踏實實在土地上幹活,天底下最不虧人的就是土地啊,土地卻留不住了他們!夏天義垂著腦袋坐在院裡,院門被擠開了一條縫,鑽進來了來運和賽虎,還有那幾個狗崽子也一個一個滾進來了,但這些夏天義都沒有理會,直等到來運把那個撓手叼起來進堂屋門時,撓手碰到了門扇,夏天義才抬起頭來,說:“滾!”這一聲吼使來運害怕了,夏天義也害怕了,自己打了個冷怔。夏天義害怕的是在這一瞬間裡認定夏家的脈氣在衰敗了,翠翠和光利一走,下來學樣兒要出走的還有誰呢,是君亭的那個兒子呢,還是文成?後輩人都不愛了土地,都離開了清風街,而他們又不是國家幹部,農不農,工不工,鄉不鄉,城不城,一生就沒根沒底地像池塘裡的浮萍嗎?夏天義嘆息著這是君亭當了村幹部的失敗,是清風街的失敗,更是夏家的失敗!他便在傍晚去了書正媳婦的飯店裡吃涼粉,這可能是他第一回涼粉端在手裡了卻沒有吃,因為他看見了斜對面的土地神廟,一群雞在廟門口刨著塵土覓食,他端了涼粉過去,貢獻在了土地公土地婆石像前,一跺腳,把雞群攆得嘎嘎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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