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亭在中午發了一通火,就氣呼呼到兩委會辦公室來。君亭像他爹,如果左眉骨沒有一道疤,簡直就是他爹又活過來了。但君亭比他爹性急,腿快,話頭子也快,前傾著身子走路。有一次我在廁所裡蹲坑,他也進來了,我說:“主任親自來尿呀?”他說:“嗯。”我說:“我要尋你彙報個事哩。”他說:“啥事?”我說:“關於我爹的事。”他說:“你爹的事你尋秦安。”我說:“秦安他拿不了稀稠。”他說:“那就等我閒下來再說,廁所外還有三個人等著我辦事哩!”他收回了東西,提了提褲子就出去了。他是忙,我懷疑尿也沒來得及尿淨。君亭氣呼呼到了清風寺,寺門口現在掛的是兩委會辦公室的牌子,牌子上有人用炭畫了個小王八,把他孃的,他用腳把小王八蹭了,又踢開了門,上善在庭院裡喝茶。和上善喝茶的是婦女委員金蓮,兩人都脫了鞋,盤腳坐在石凳上,白果樹陰了半院,白花花的太陽從樹葉間篩下來,兩個人像兩隻斑點狗。今年的白果也旱得沒多掛果,趙宏聲在撿白果的落葉,一把小扇子,一把小扇子,他撿了一大包,要拿回去製藥。君亭進來看了一眼,金蓮慌忙把鞋蹬上了,君亭沒有說話,徑直進了他的辦公室。趙宏聲說:“君亭不高興了?”金蓮說:“你撿白果葉哩,他能高興?這棵樹可是村幹部的茶錢樹呀!”趙宏聲說:“今年白果兩毛錢,又沒結幾顆果。”金蓮說:“往年可是五角價的,正因為今年是小年,葉子才值了錢,你卻每天來撿。”趙宏聲說:“不至於這麼小氣吧?!”彎過頭來,一邊看著君亭辦公室的窗子,一邊低聲說:“哎,我聽說他來辦公室,一進寺門就不說話了,天大的事也得坐到辦公桌前的椅子上了才開口,而且他的座位最遜誰坐了,是不是?”金蓮說:“這些你咋知道的?”趙宏聲說:“這樣好,這樣才有威嚴,不至於掌櫃子當成個夥計了!”金蓮如夢初醒,說:“原來是這樣!”君亭把辦公室窗子嘩啦開啟,罵道:“宏聲,你嘴裡能不能吐出顆象牙?!”趙宏聲低了頭,不敢做聲,提了白果葉包從門口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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