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子感到自己像一隻蒸籠上的蝦——赤日當空,彷彿熾紅的毒眼,被某種強烈的報復的目的燃燒著,灼灼地盯住她這個大地上的渺小極了的活物,使她無處躲藏無處逃遁,非要將她曬乾了曬焦了不可似的……
腳下的土地也是燙的。熱烘烘的地氣,透過她那雙舊布鞋薄薄的膠底兒,直接蒸著她的雙腳。
她的腰早已酸了。她幾乎是匍匐在地,機械地割著麥子。麥秸幹得脆極了,鋒利的割茬兒將她的雙手她的胳膊劃出了一道道血口子。躺倒的麥束,宛如一批批遭到殺戮的東西,著地之前發出嚓啦嚓啦的呻吟……
四周全都是野草。半人高的野草,倒反而日頭越毒越充滿了生機似的,葳蕤地欺剿著她家的兩畝麥地。從山坡上望過來,這兩畝麥地,像一床綠被面上打的黃補丁。山坡下,晌午的翟村靜得一點兒聲息也沒有。它的上空也沒有一絲炊煙繚繞。彷彿翟村人早被一場大瘟疫徹底滅絕了,根本沒有需要做飯吃的活人了……
“芊子姐……”
芊子回頭一瞧,見是更生。她姐夫的小弟。那縣中學初二的學生,戴一頂特大的草帽,手拎著塑膠袋兒,正目光定定地看她。
這儒氣十足的書卷少年,使芊子內心裡騰地升起一股嫉妒之火。
她憎恨地瞪了他一會兒,復又機械地割麥子。
“芊子姐……”
“沒意思地叫我幹啥?哪個是你姐?套啥近乎?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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