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喜趕上最後一趟南去的列車,這是一列悶罐難民車。進站無人檢票,上車無人照料。難民在車下擁擠著,向喜被人擠來擠去找車門,最後總算擠進一節車廂。他看個空隙坐下來,這時卻又覺出自己是個幸運兒,因為擠不上車的難民是大多數。
列車一陣搖晃開動起來,兩個年輕力壯的乘客用力推上了車門。不時有炮聲傳過來,列車在震顫中行駛。向喜判斷,這炮聲是從保定以西的滿城方向傳來,他又想到劉峙能不能守住滿城的事。當列車南行經過方順橋和於家莊之後,炮聲才漸漸遠去。車箱裡稍顯安靜的旅客們這才紛紛解開自己的行囊,拿出吃食充飢。向喜也不由自主地注意起自己的行囊,他身旁有個小包袱和一隻食盒。出門前,儘管順容和向喜吵鬧,但還是去廚房隨意給他抓撓了些吃的,把食物打點在一個三層的搪瓷食盒裡。混在旅客中的向喜看見這個食盒,才想起從下午到現在,他也是湯米未進了。他掀開食盒,就著車箱裡混黃的燈光,先看見幾塊乾巴巴的桃酥;他又掀開第二層,裡面有饅頭,也有保定醬菜。他沒有再掀開第三層。一看見保定醬菜他就失去了對食物的興趣,由此不免又想起和順容在飯桌上的不協調。此時此刻他就像逃過了保定醬菜,也逃出了和順容的不對付。
這列南行的列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無人報站,無人下車。這引得向喜又想起早年他從笨花從軍的那一夜。那次他們也是乘坐的悶罐車,車也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那時他還以為火車就是這樣:像個大黑屋子,地上鋪著葦蓆,想走就走,想停就停。新鮮倒新鮮,可也不能說多麼舒服。後來他無數次的坐火車,才知道火車還有客車和貨車之分。悶罐車是貨車,客車才是專供人乘坐的。而客車裡還分著等級。再後來的向喜,乘火車常常是頭等車箱的旅客,那是大房間裡套著小房間的車箱,天鵝絨裝飾起來的軟席,窗簾上綴著外國的流蘇。小方桌檯布潔白,擺著洋酒。有一次他和孫傳芳在這樣的頭等車箱裡對坐著說話,孫傳芳說:“喜哥,你覺得這頭等車廂好不好?”向喜玩笑地說:“不好。”孫傳芳說:“怎麼不好?”向喜說:“不如悶罐車寬敞。”向喜的話當然是玩笑。人為什麼會有玩笑?兆州人對此有句形容話叫“燒包”。現在一九三七年的向喜坐在“南逃”的悶罐車裡想,我那時候也夠燒包的。遇到和王佔元一起乘火車時,向喜才約束著自己,少了這種“燒包”,那時他只管恭敬地坐在一旁看王佔元抽大煙、喝洋酒……和王佔元在一起,向喜就少了些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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