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慟的人有福了
因為他們必得安慰
清心的人有福了
因為他們比得見神
《新約全書》馬太福音
——第一章第五節
深秋,大莊稼已收穫,花也拾了,田野裡只剩下霜降後的花地。花棵花葉由綠變成紫紅,像紅銅鑄的秸稈,秸稈變成花柴。只有遺留在花翅裡的花瓣星星點點在寒風裡忽閃。看花的窩棚還在,卻沒有了戀花的男人和女人。地裡沒了花,戀花人就對窩棚失去了興趣。寒風忽噠噠地吹動著窩棚的草苫和席片,四周無限的凋零。
大道溝兩廂都是花地,暗紅的花地簇擁著大道溝,也簇擁著溝沿上堅硬的黃土小道,小道顯得十分明亮。堅硬明亮的小道上正縷縷行行地走著一排人,是西貝梅閣和陪伴她去受洗的人們。他們主賓分明地朝著城裡走,梅閣走在最前頭。她穿起了親手做的“紅櫻桃”小棉襖和一條漆黑的薄棉褲。棉褲的褲腿很肥,肥褲腿正在時興。風把她的肥褲腿颳得忽閃忽閃的,風把她的齊肩長髮撩起來落下去,落下去又撩起來。風還把她的雙腮也吹得特別紅。她神情莊重,眼睛只看著一個方向,便是兆州城。
緊跟在梅閣身後的事取燈和秀芝,再後面是向文成和有備。還有幾個小孩走在最後,他們是有備挑選的跟他“出”埃及的“猶太人”。向文成為有備編的《摩西出埃及》今天也要登臺。出門前他們對自己的服飾都做了打整,取燈為了打扮自己,問了秀芝又問同艾,她試了夾襖又試毛衣。末了還是同艾拿了大主意,同艾說她就待見保定女學生的打扮:一件毛藍大褂,大褂外面是敞口毛衣。取燈就聽了同艾的,穿了件陰丹士林的卡腰大褂,外加一件紅毛衣。取燈穿衣服細緻,有了合適的衣裳,襪子和鞋也得配好,她挑了一雙半新的偏帶皮鞋,一雙白襪子。這樣穿戴,在同艾看來,取燈又變成了一名保定的女學生。同艾喜歡女學生的打扮,這和二丫頭倒有點相仿。怎麼說取燈也是有別於笨花人。秀芝簡單:剛拆洗過的青布棉襖,灰布夾褲,半大腳上是一雙黑平絨鞋。她腳跟著地走的大步流星。向文成今天也穿了件平時很少穿的藍洋布長袍,腳上是一雙新布鞋,秀芝特別關照他把布襪子換成線襪子。腳穿新鞋新襪的向文成和大家步調一致地走著,他的白熊腳踏車只推著不騎,他口中還不自覺地哼著一首首歌曲。哼完了“雲兒飄星兒搖搖”又哼“只有一位真神就是我教主”……這支宗教歌是他模仿梅閣的調門兒唱起來的,梅閣唱歌走調,這常常給向文成的模仿帶來困難。兆州人管走調兒叫“咧調兒”,向文成聽見梅閣唱歌就說:“哎,咧調兒了。”梅閣想改,可她改不了。向文成唱著咧調兒的歌,唱時就沒有把握,只好輕聲哼哼。他能唱準“雲兒飄”,還唱“春深似海,春水如黛”,都是從戲盤上模仿下來的。向家有個帶大喇叭的留聲機,也是那年向桂在宜昌住閒,趕上宜昌兵變,從宜昌抱回家來的。有了留聲機,向文成就到處買戲盤、唱片,他買金少山、言菊朋的京劇,也買盛行一時的流行歌曲和國樂演奏。後來取燈來了,見笨花家裡也有留聲機,便也跟著留聲機唱歌。有時向文成和取燈一塊兒唱,兄妹倆一塊兒唱著一塊兒探討著唱歌的奧妙。向文成問取燈:“據說洋人把唱歌叫聲樂,聲樂裡還分聲部,你聽我的音屬哪個聲部?”取燈說:“外國人唱歌分部其實就是義大利人他們分得細,單說這高音裡還有高音和次高音,次高音以下是中音和低音。我看大哥你應該屬於次高音,比中音高點,比高音低點。”向文成又問取燈:“你哪,你屬哪個部?”取燈說:“我也屬次高音吧,咱們的聲音都隨咱父親他老人家。閉著眼聽,大哥你和咱父親說話聲音一模一樣。不像我二哥三歌,他們說話隨我保定的媽。”向文成想到,他第一次見取燈時,就偏重聽取燈說話的音,原來他們兩人的見解是一致的。取燈和向文成聽著唱片一起討論了不少關於唱得的知識,當然,取燈的聲樂才能是優於向文成的。在保定時,同仁中學一位教音樂的美國老師就說,取燈的歌唱,快接近真正的義大利洋唱法了,她最拿手的一首歌是《特別快車》。二哥文麟對音樂更內行,他為取燈灌了一張唱片。這次向文成編文明戲《摩西出埃及》,本想也給取燈編一段唱,可轉念一想,取燈演的是耶和華,屬女扮男裝,取燈一唱就露了性別,壓低嗓子道幾句白倒顯不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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