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事，當然有事，我要指責她。指責她的時候應當語氣嚴厲，表情兇狠，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引以為戒。然而，我面對面地看著她的時候，卻呆住了。我沒有想到她居然會這般漂亮。她坐在逆光的方向，細碎的陽光透過樹葉間隙一點點撒漏在她的身上，這讓她看起來像是盛開在青檀樹上的一朵沾滿金色露水的奇豔無比的花。她的眼睛單純而明朗，充滿靈性。這樣一雙眼睛襯在她的臉上又是極為合適，就像湖石假山天生就該放在蘇州園林裡，她的眼睛天生就該長在她那張漂亮的面孔上。我知道打這樣的比方沒有任何邏輯，因為她已經讓我失去了邏輯。

日期：2011-10-03 09:37:03

所以我非但沒有指責她，還非常客氣地笑笑，問她是誰，為什麼會坐在樹上。

她的目光晃動了一下。我覺得整個世界似乎都搖晃了起來。

她對著我搖一下頭，很認真地說，我不是坐在樹上，我是坐在雲裡。你懂麼？你當然不會懂的。說完又低頭去調弄相機，似乎準備就這樣不再理我。我衝著她喊，我懂，你這是在打比方，你把這棵樹比做一朵雲，多麼有想像力，而且多麼符合邏輯啊。

她微微有些驚訝地看著我，說，你不是這裡的農民，對嗎？

這話把我問住了，我是這兒的人不錯，可我是農民嗎？我大學一畢業就把戶口落回了原籍，可村裡不承認我是農村戶口，連口糧地都沒有分給我，理由是我在城裡上班，又不種地，要分地幹什麼。沒有土地，我自然算不上農民，可要說自己是城裡人，那也不對，我現在失業，整天呆在家中，在村子裡亂逛，有這樣的城裡人嗎？那我該怎麼回答她呢？她認為我不是農民，是因為她覺得農民是不該具有想像的，他們的腦袋裡只應該裝滿苞谷土豆，哪裡還會有關於花草樹木漫天浮雲的無限聯想呢？可我的想法恰恰相反，我覺得農民其實是最有想像力的，他們長年累月生活在這裡，他們的生命已經與這片土地融為一體。他們當中沒有一個是詩人，可是哪個詩人對這片土地會有比他們更深的感悟。要不然陶淵明為什麼要去當一個農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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